一．超越现实的动画电影
押井守的动画作品中，具有代表其思想和价值观的有《机械警察3》，故事讲诉机械警察中队如何捕捉深海怪物，引发人类对滥用药物和所谓科技过度开发的反思。这部《机械警察3》的结构与构思，对韩国著名科幻电影《汉江怪物》的影响巨大；另一部是成为动漫经典的系列动画《攻壳机动队》（剧场版）。这部动画影片把背景放在了未来世界，一个类似中国香港的城市里，超乎寻常的剧情构思，独具美感和艺术张力的造型设计，使得《攻壳机动队》获得了押井守动画制作生涯中单部影片所获得的最多奖项。美国好莱坞的制片商，最终将《攻壳机动队》的主题思想与设计理念，转换成真人电影搬上了银幕，这就是系列科幻大片《黑客帝国》的诞生。可见，押井守的动画影片产量虽不高，但其独有的超越现实的创意，奠定了押井守作品的优良品质。押井守拍摄于2008年的动画电影《空中杀手》，是一部不折不扣的超越现实题材的动画片，也是迄今为止，唯一一部以克隆人为主要角色的动画电影。在这部电影里，押井守构建了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未来世界，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建筑、40年代的战机、70年代的交通工具，低饱和度的色调，这些都很难和通常意义上天马行空的科幻影片联系在一起。电影里只有一样与众不同，在时时提醒观众这是一部科幻片，那就是影片的主要角色们。动画电影《空中杀手》的主角们，是一群永远处于青春状态的克隆人。平实的他们具有青少年该有的朝气、健康、质朴而纯洁的脸庞。如果不是剧情的带动，很难区分他们和普通人类有何异样。在动画电影里，押井守为观众和这些克隆人塑造了这样的时空：遥远未来，人类彻底消灭了战争，彻底告别了伴随着人类历史进程的推动工具，世界和平降临大地，四海之内歌舞升平。然而，人类尚有防微杜渐、居安思危之心。战争的教训是难以磨灭的，应该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人铭记。于是，就像牵动全球亿万观众的世界杯足球赛一样，每隔四年一次的战争游戏在海上拉开了序幕。但是战争毕竟是战争，这意味着有生命将会陨灭，这也违背了当初人们止战的原则。人类科技和道义的合作，导致克隆人成为了参战的不二人选。具有优秀战机飞行员基因的克隆人被大量的制造出来，在知名战争公司的操控下，他们别无选择的投入到这场旨在取悦人类的自相杀戮之中。而在这样的背景下，故事自然就应运而生，克隆人也是具有人类思维和情感的，这是战争游戏的看点，也是生命的悲剧所在。某日，战争公司的战斗机飞行员函南来到公司基地报道，等待他的是全新的环境与熟悉的飞行战斗。在这里，函南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与他一样的克隆人战友，还有女主角——不苟言笑的指挥官草薙。函南获得了一架新战斗机，但是，基地里的战友们都对战斗机的前任驾驶员的情况知之甚少。充满好奇心的函南开始留意这一切，通过打探，他渐渐知道，前任驾驶员已经去世，而这个飞行员不是克隆人，并似乎与草薙有难以说清的关系。战斗每天在继续，随着情节的不断深入，函南逐渐发现自己与战友们身世的真相，也增加了对指挥官草薙的眷念。而他每天与之战斗的敌人，似乎也隐藏着他不知道的意义。面对注定的命运，面对爆发出的情感，面对神秘又熟悉的敌人，故事里的角色们开始了自己的选择。是打破命运的安排，逃离轮回，还是在这不息的战斗和死亡中麻木的体会生命。函南最终选择了挑战人类的主宰权，驾机迎战人类飞行员“教父”。但他依旧没有逃离人类在创造他时就已为他安排好的宿命。就好像俄狄浦斯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，于是决定挑战，但最终仍以悲剧而告终。函南的座机被“教父”打的支离破碎，只留下停机坪上等待的草薙。几个月后，阵亡的函南被人类克隆重生，再次以一个新驾驶员的身份，出现在指挥官草薙的面前。
二．晦涩但理性的价值观
《空中杀手》想要告诉观众的是什么呢？是空中战斗的炫美与激烈，还是一直未被点破的朦胧的爱情，或者就是一部讨论克隆技术对未来影响的科幻片。日本最大的媒体JNN为影片访谈押井守，谈到创作动机，押井守表示：“尽管现今人们的生活富足，不愁吃穿，但是精神领域却是一片焦土。然而在别的地方，却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孩子们，生活在死亡的边缘。”这段话正是押井守为什么把主要角色设定为年轻人的原因。他想更直接的对现今富足社会中，那些条件优越而又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进行暗喻。他希望观看和了解这部电影的年轻人能够通过本片重燃生命的热情。押井守认为：生存的热情究竟从何而来，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，电影中的孩子们正是通过持续的空中战争获得生存的真实感，这和保持热情是一样的。所谓没有风险的人生，其实就是从不作出选择，保留所有的可能性。看看现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，一个个都是因为害怕失去，干脆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热情这种东西。这样的心态无法完成积极的人生。在人物内心的刻画上，《空中杀手》相对较为晦涩的《攻壳机动队》系列，似乎要浅显很多。为什么会在表现的深度上做减法呢？对于自己具有代表性的这两部作品之间的差别，押井守则表示：“如果是指和以往的作品不同，确实迥然相异。让我感受到了心中的热情，和活着的真实性。”如果剥开科幻的外衣，这部动画影片的故事内容反映的恰恰是一个生死轮回——这样一个深邃的宗教概念。激烈的空中格斗、外形精美的战机、忧郁的对白，然而全片考虑的命题都是生命的价值。如果说克隆人们表现的是完全颓废了的一代的内心世界。那么影片结尾时刻，主角的轮回，这个可以理解为押井守在一大段告白以后，对观众中能引起共鸣者的期望，希望这一代人不要因为挫折，而失去勇敢积极面对人生的态度。押井守想表现的，其实就是他那所执有的“心中的热情和活着的真实性”。这倒和押井守作品的“不完美结局”恰恰相反。鼓励、激励和前辈的忠告，透过晦涩、忧郁、失望的描述来展示。这样独特的表演，恐怕只有押井守才能做到吧。四．纯净美化的艺术观押井守的动画片中，整体的色彩都会被笼罩上一抹灰色，而光线的对比相对强烈。本片也不例外，阳光下空旷的停机坪，棉絮般大块的云，干燥的风声掠过耳边，这些导致悄无声息的孤独感在观众内心蔓延。这就是《天空杀手》里，押井守一如既往的视听语言特色，同时也是押井守背负着沉重的主题的开场白。故事展开后，我们看到整个影片的画面都是以绿色为主调，山川、草地、军服、战机等，都是绿色，这本来是生机盎然的颜色，却被押井守罩上一层阴郁的暮色之后，变成了苍凉的灰绿。暗喻影片里角色的青春也是如此，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，永远青春年少可能是每个人的梦想，但他们却只能作为一个游戏工具而存在，这里的绿色是悲伤的色彩。当然，画面的唯美不一定是押井守作品主旋律。但是近乎完美的背景画面与令人缺憾的故事，所产生的对照却是押井守世界观的微微外露，透漏着他个人对美好情感与现实世界偏差的茫然。在影片中，押井守多次使用镜头的细节处理来传达潜在的台词。这样的表现方式很像莱辛的美学名著《拉奥孔》里，提到的诗歌与绘画在表达内心情感方面的差异。当然，这样的点缀，也构成了押井守式叙事方式。在影片的制作方面，押井守提供了当今动漫业界最高水准的动画。《空中杀手》的画面感受，不但在日本动画片里，就算放在世界各国动画影片的制作效果里，也是出类拔萃的。影片《空中杀手》中只有人物采用手工绘制，其余一概是精美的电脑三维画面。在电影的拍摄记录里，提到押井守为了增强影片真实感，专赴波兰，在一个废弃的空军基地拍摄外景，还带着头盔钻入狭小的老式战斗机舱中，来感受角色的视点。以期能准确的表达影片的视觉冲击力。影片中的那些带有二战特色的涡轮式战斗机，其质感和结构都高度逼真，如果做成航空模型，其合理的空气动力学原理和驱动方式，都可以使之自由的翱翔于空中。当它们出现在动画史上少有人涉足的空战场面中时，那无际的高空和层层叠叠的云堆都成了最绚烂的背景。另外，影片的音乐表现与影片的思想主题配合巧妙，使电影效果如虎添翼。日本著名的配乐大师川井宪次在《空中杀手》里的表现，相对于久石让在宫崎骏动画片里颇具童趣与舒缓畅快的亲切感，《空中杀手》的音乐更像是流动在寒冷苍穹的天籁。特别是片尾曲《今夜拥抱星光》，被歌手饭岛绚香独特的声线演绎的犹如一首浪漫凄美的挽歌。
三.结语
从《空中杀手》的公映效果来看，观众们被华丽的制作所吸引，似乎没有太多关注藏在场景后面的含义。所以电影中的画面的精美与壮阔得到了高度的赞誉，而对于电影的思想性却褒贬不一，难以一概而论。一方面认为押井守给喜爱动画的观众们，带来了一道精神大餐，让人在流连精彩的画技和三维技术之时，不断反思人类在战争面前的表现，讨论关于爱和生命的重量。另一方面，《空中杀手》被戴上了难以下咽的帽子。一些影评人认为，押井守把简单的事弄的更为复杂，把陈旧的哲学理论放在科幻背景下反复咀嚼，没有什么新意。并认为押井守借剧中人的对白，把现代年轻人的世界观批驳的一钱不值，有失公允。但实际上，押井守对于动画艺术的态度和创作视角，是犀利而深邃的。他和文章前面提到的日本另一个动漫大师宫崎骏，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。他们曾在动画艺术的发展过程中，经历过相同的时代背景，并都因此改变了自己的艺术价值观，从此在动画这一集美术、电影、表现艺术为一体的艺术形式上步步为营。用不同的表现手法发挥自己的力量，形成了自己的创作特色。那么，我们怎样去定位押井守在日本乃至世界动漫界的形象呢。其实，通过早期的《攻壳机动队》到《空中杀手》，甚至包括真人电影《虫师》，我们不难发现，押井守在他的作品里，不止一次的探讨人类和世界的关系，反思生命存在的意义。他抛开影视作品中娱乐的成分，以自己的语言来塑造作品的完整性。对动画这样基本上以青少年观众为主要受众的影视产品来说，押井守的视听语言，都过于生涩了。正如电影评论家、前东京大学校长莲实重彦，对俄国著名导演塔可夫斯基的评价：不爱电影，却因为被电影所爱而存在。那么押井也同样是这样的艺术家，可以说他不爱动画，却因为被动画所爱而的存在。
作者：张建翔